Saturday, February 23, 2008

媽媽的頭髮白了!

母親大人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顧弱智的哥哥,所以我自少跟媽媽的感覺很生疏。

年紀漸長,驕傲自大的心也隨年月長大,竟然容不下生我育我的母親!

聽母親憶述,她還在襁褓時,已被生母嫌棄,江湖術士批她的八字與生母相沖不合,小小的身軀被拋到柴房等死。母親的嫲嫲不忍心小孫女被遺棄,才拾回小生命。

母親本來出身富家,但小時候的母親便要跟傭人下田耕種養豬,天未光工作至天黑,回家食的都是豬的飼料,沒有一餐温飽!好不容易熬到十多歲,曾經與金蘭姊妹盟約尋死,結果好姊妹熬不過悲哀的際遇自尋短見,母親便在日軍侵華時期離鄉別井,跑到香港求生。

她少讀書,幾乎是文盲,來港後投靠富裕的表兄,依然過著下人的生活。後來逃出來學織布,靠勤奮拼博學會一門自給自足的手藝。經朋友介紹到父親的工廠打工,然後生了哥哥和我!

可能母親本性倔強,對丈夫有不少埋怨,對我格外嚴苛,惟有弱智的哥哥才能得到她的温柔照顧。幼稚無知的我從未體會過母愛,只會抱怨她偏袒哥哥,對沉默的父親總是罵過不停,家無寧日!父親去世後,我們的關係更差,就如幾乎斷裂的幼線,以為不斷打結便能維繫。

自從我生意和婚姻失敗之後,我開始覺得母親原來觀察入微。有一晚,我帶著傷痛的心情回家,在漆黑的家裏,坐在哥哥的床邊,捉著熟睡中哥哥雙手偷泣,然後靜靜地回到自己的被窩裏,邊哭邊徬徨著前面的日子......。在我那段暗淡的日子,不從我口中吐出半隻字,想不到母親便知道我在外出事了,血脈相連的感應,卻一直守顧這個終日教她憂心的女兒。

前年患絕症的哥哥去世後,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,頓時崩潰,倒塌得大,雨淋水沖撞著奄奄一息的靈魂。除了指望死後在天堂重遇至親至愛的哥哥之外,除了這個信仰帶來的盼望,除了無了期的等待,傷春憶秋的歲月,消磨著我和身旁的母親,母親的頭髮白了!

肥姐的離世,令母親夜夜追看她的遺作,為一年多失眠的黑夜平添半分苦笑!

昨天清早,看見母親頭上的白髮被年月沖洗得加倍銀白,心裏的大石亦加倍重壓得喘不過氣,茫然無助生命的脆弱乾枯,竭力灑水敵不過催逼的日子,揮不去現實的沉鬱!